c罗和卡卡“打手歌”文本研究

3.四句“打手歌”的词义和技术说明

汉文是美文字，利于表达情感，但有字义不够精确、一字多义、借代等类的问题。

尤其古代诗词是简写，这个模糊更甚，老拳谱中韵语的目的是便于记忆拳法核心观念，更不可避免的会牺牲描述技术过程的准确性和完整性，而且随着拳法的演化，后人也会重新解读老拳谱。

故对老谱需要训读、不能望文生义。

现依据杨、武传文本，试逐句解读“打手歌”直接词义，其中拳技解析，多由采访太极拳专家赵泽仁、张云综而述之，可见上述有关太极拳演化定型观点之不虚。

3.1.掤捋挤按须认真

掤捋挤按”是“十三势”中“八门”中的“四正”，另有“採挒肘靠”为“四隅”。

显然这句起首乃是界说打手的基本要素，即用“四正”打手，这个“四正”词义有两种可能，我们认为这应该是以“掤捋挤按”简代“十三势”，但也许如顾留馨主张，最初或仅有“掤捋挤按”四正打手，这两种看法并不矛盾，可以相容。

3.2.上下相随人难进

⑴ “上下相随”字面上大致有两种可能的词义，或是简单追随格挡对方而达成“人难进”的效果；或者就是“外三合”、即“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也就是李亦畬“五字诀”中的“身灵”、“劲整”和“走架打手行工要言”中“周身一家”，要之，这个“随”字或是随对方攻击而格挡，或是自身身体各部位相随成整，不是“粘黏连随”中对手退却时追随对手之意。

⑵ “人难进”颇有“拒敌于国门之外”之意。

四正、四隅又称八门，八门之说源于奇门遁甲，其中将八卦称八门，又有拳谚说“手是两扇门”。

上下相随”是功法，“人难进”则是结果。

人难进”显然不符合“太极拳论”中“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顺势而为的标准太极拳拳理。

陈鑫一种文本说“引进落空任人侵”，确实“任人侵”才更贴近太极拳。

3.3.任他巨力来打我，牵动四两拨千斤

⑴第一句“任他巨力来打我”基本属“虚话”、文义转折，没有什么拳法上的实际内容，就是不怕对手用力。

⑵四两拨千斤就是之四两、千斤这两个度量单位实际上都是指质量而非重量⑦。

四两”当属以重量代指手指，所以才有“牵动”和“拨”之说⑧。

此四两力非打击对手之力、而是“举手之劳”之力。

⑶太极拳拳师常常将“牵动四两拨千斤”进一步引伸为“用小力胜大力”的一个太极拳技法的基本原则。

4.六句“打手歌”中后两句的词义和技术说明

和前四句老套俚语截然不同，六句“打手歌”后两句“引进落空合即出，粘连黏随不丢顶”无一虚辞浮语，“既”、“不”以外的12个实字都有独立字意且内容极充实丰满，可说这两句话界说了十三势太极拳包括运用程序和核心技术的本质特点。

4.1.“引进落空合即出”

引、进、落、空、合、出六个实字，每一个字都有独立的字意，完整解读了太极拳使用的基本程序——杨露禅祖孙三代人谈太极拳程序是“化发”，近代太极拳武氏、吴氏更为细致曰“引化拿发”，现知“引化拿发”最先见于民国中陈炎林编纂田兆麟谈太极拳36劲，可以看出太极拳嫡传专门家在继承后不断有小进步的情形。

引进”就是“引”、“落空”就是“化”、“合”大致就是“拿”、“出”就是“发”。

陈鑫文本说“引进落空任人侵”，“任人侵”确实是太极拳，但显然也是一种外在显现效果，不如“合即出”是实在内容。

4.1.1.引、进

当代拳术界往往把“引进”和“落空”当做两个固定词组使用，结果模糊了这一句的本义。

引”和“进”是“引手”或“接手”时的一对对立。

双方接手时既“引”既“进”，这既是指自身的身手步眼的外部形体动作，也指身体内部感知和用力的阴阳转化。

引”就是“诱敌深入”、引诱对手进攻；“进”则是相对于“引”的阴阳转换，如此才能保证在“引”的过程中不“弱”。

简单通俗的说，即在一个力点“引”、在另一个力点上“进”，以求自身平衡并破坏对方身体平衡⑨。

引”、“进”要做到“太极拳论”中所谓【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的效果，但“太极拳论”句中的“进、退”是指对手，【进之】就是“使之进”、引诱对手前进。

【退之】则是“使之退”、“敌不进则我进”的意思。

【愈长、愈促】都是指双方接触点和对手重心的距离关系，要之是使对手很容易失去身体平衡。

4.1.2.落、空

落空是“化”法的一个过程。

双方“引、进”接手后必然发生接触，“落”、“空”就是指发生在接触点上的对手的感觉和作用，落、空也是两件事。

落字读音不同于现在常用的落，落一般描述一个下降的过程，如太阳落山、飞机降落等。

而落是指“稳定的附着、降落或停在某一实体上的状态”，如说蜻蜓落在树上、有着有落等等。

如此“落、空”之意就很明白了，“落”、“空”是一个圈套——就是先要让对手有打到你的错觉、即让他觉得其拳脚笃实的打着你了，这就是“落”，这样对手才会进一步发力，但之后对手却意外发现并没有打到你，这就是“空”或者“落空”。

落空即有高阶上一脚踩空的感觉，也有落入陷阱之文意。

⑴“太极拳论”中所谓【忽隐忽现】、【人不知我、我独知人】的境界就会造成“落”、“空”。

⑵太极拳专家介绍太极拳传统练习法中对落空有极形象的比喻，化或者落空就是给对方一个拐棍，使对方自以为有着落、有依靠，是为“落”，然后忽然撤去拐棍使对手身体失衡，是为“空”。

从简单的力学和人体生理学上讲，因为“意外”、对手就不知道要收力；而“没有打到”的结果就会造成对手身体继续位移、以致失去身体平衡。

身体失衡后会有三个效果，即

⑴对手为恢复身体平衡、会本能的找依靠，因此身体也就会被另一方控制，失去自我保护能力。

⑵对手会失去发力点、即失去【其根在脚】之根，于是也就失去攻击能力了。

⑶在“意外没有打到”后，对手的本能反应就是“紧急刹车”，“急刹车”效应可能会使对手在身体上和心理上遭到巨创，这就是太极拳“空”、“借力打人”的秘密了。

4.1.3.合、出

合就是自身与对手相合，就是控制对手之意⑩，也即“耄耋御众”的“御”字，“出”就是“发”、把人打出。

杨家传无名老谱“太极平准腰顶解”条中有“合则放发去”一句，两处文字可以对应。

合既出”本义是合后立即发，显然实战中双方“合”的时间很短，杨班侯“阴阳诀”云“重里现轻勿稍留”，必须抓住这一瞬即逝的机会。

但从拳技角度看，“化”属太极拳的根本技术，而拿则显示拳技能力。

拿”或拿住对手的能力越强、即拿住对手的时间越长，则双方拳技水准差别越大，在一般同门修习中，专家级拳师可能会更重视“拿人”而非“发人”。

4.2.“粘连黏随不丢顶”

太极拳技术核心是所谓“太极劲”，指身体各个器官内部的、整体的、协调的和微小的感觉上与用力上的阴阳变化，所以是“用意不用力”。

粘黏是对太极劲很形象的描述，连随是对身法的描述。

故太极劲也被称为“粘黏劲”。

粘连黏随不丢顶”就是太极拳攻防技法一种描述和界画，“丢顶”最初显然应该是“顶匾丢抗”的简写⑪，杨家传无名老谱中第四、五两项就是“粘黏连随”和“顶匾丢抗”，给出了经典解释。

4.2.1.“粘黏连随”是“正手”

粘”和“黏”是双方接触点上的攻、守时的核心技术要求。

连”和“随”则是攻、守时对身法、意念的要求。

⑴ 【粘者、提上拔髙之谓也】：“粘起”、“粘蜻蜓”之粘。

即攻击对手时的太极劲，将对手“连根拔起”。

⑵ 【黏者、留恋缱绻之谓也】：“黏住”、“贴住”之黏。

对方退却时的太极劲，追随对手不使其脱离。

⑶ 【连者、舍己无离之谓也】：攻击时不失去对手。

有一个版本的杨氏老谱“打手要言”中有“劲断意不断、断而复连”，就是对此“连”字的应用。

粘”、“连”同时。

⑷ 【随者、彼走此应之谓也】：对方退却、不能攻击对方时，则追随之，不使其脱离。

4.2.2.“顶匾丢抗”是“病手”

⑴ 【顶者、出头之谓也】：用力过大、将对手顶出。

⑵ 【匾者、不及之谓也】：力量不足、被对手压倒、无力反抗或反弹。

⑶【丢者、离开之谓也】：逃开、和对手脱离接触。

⑷ 【抗者、太过之谓也】：抗即“扛”，现俗称“顶牛”，双方都使用僵力扛住或顶住对手，力量相当、形成一种平衡状态。

这几种“病手”不在于用力大小，而是都用了缺乏变化的“僵力”、“拙力”、“硬力”。

4.2.3.“粘走”即“粘黏”

太极拳论”中说“粘即是走、走即是粘”。

太极拳攻防一体，“粘黏连随”只是强作分别，使学习者易于了解其技法。

太极拳尤其“逆天”之处，是当对手主动攻击时、往往也恰是太极拳“粘连”攻击对方的最好时机。

相反，若对手不主动进攻、太极拳就要“黏随”、即等待时机或制造机会去攻击对手。

这大概就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本意了。

4.3.“粘连黏随不丢顶”就是“用意不用力”

用意不用力”最初见于陈微明记录的杨澄甫“太极拳十要”第六项。

其解说“不用力”就是【全身松开，不使有分毫之拙劲……】即不用拙力。

而“用意”者是因为【意之所至，气即至焉。

如是气血流注，日日贯输，周流全身，无时停滞，久久练习，则得真正内劲……】即以意领气使之“周流全身，无时停滞”练成“内劲”，这似乎有些“玄而又玄”。

4.3.1.太极拳的“不用力”

人在地球上、就受重力，也就自然有一个重力的反作用力——即骨肉形成的支撑力。

举手、投足都要克服重力、就是人都要“主动用力”、不可能“不用力”。

杨澄甫已经很清楚解释太极拳“不用力”的意思，后人如王培生也有进一步详细解说，太极拳“不用力”就是不用过去拳术的用力方式、或者说先天自然的用力方式，就是不要“顶匾丢抗”，具体说：

⑴自己的力要灵活多变、不是僵、拙、硬顶不变之力。

⑵不“主动用力”、仅用“最小之力”、不用“多余之力”，要“因敌变化示神奇”和“舍己从人”，即使力量很大可以将对手推出、这也不是正确的太极拳方式。

4.3.2.太极拳的“用意”

用意”解释很多，但即使太极拳的明师大家们也多无法用现代人所理解的语言、清晰的解释⑫。

如李亦畬说“意在力先”还是很含糊。

王培生所做解释大概是最好的，他用现代的“意识”概念来解释“意”，说“有形有意皆是假、无形无意是真意”，即训练练习时有意、实战动手时无意。

其实一切“动手的技术”尤其是竞技技术都如此，即使是熟能生巧的卖油翁、也还是这样——平时训练时仔细揣摩动作要领、形成一种新的动作本能，而真正竞技或使用时、则是“想也不想”、自动的做出动作来。

⑴ “用意不用力”关键是“用意”和“用力”相对。

不用力”是“不丢顶”、相对应的“用意”其实就是“粘黏连随”，所谓“劲断意不断，断而复连”。

大家都已经极为习惯了说“粘黏劲”是太极拳技法的核心、根本，常常就忘掉了一件事——实际上物理学和生理学意义上人都无“粘黏劲”，“粘黏”即不是力也不是“劲”、只是对太极拳技法能力的一个很形象的描述，是一种通过感觉而能够主动与对手在力点上保持接触和分离的能力，无论如何、人都不是胶水，不能粘和黏⑬。

⑵ 太极拳“粘黏连随”技法是在受到攻击时、不挡不闪不反击，反而迎上来、鼓励对手进一步来攻击自己，从中获得机会打击对手。

这完全违背了人类在格斗中受到攻击时的【先天自然之能】——即“本能”的、“想也不想”就能很快的做出反应动作，如格挡、躲避或直接反击等项。

⑶ 所以要获得“粘黏连随”技法的能力，就必须在训练中有意识的、同时也必定动作很慢的培养这种能力，这就是太极拳必须慢练的秘密。

太极拳不训练由肌肉运动产生极大力量和速度来打击对手，而是通过训练控制自己的感觉系统和肌肉反应，获得【忽隐忽现】和【人不知我、我独知人】的能力、即一种造成对手错觉的极灵敏的感觉能力。

所以“粘黏连随”确实是“用意不用力”、“用意”就是“用神经系统的感觉、反应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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